[散文]非典型台灣人:筆桿接力罷免到底
#筆桿接力罷免到底
非典型台灣人
每當在異地拿出這本小冊子,那片厚實的墨綠給了我一絲歸屬感,然而其中卻突兀地橫躺著一行燙金文字。直視這行文字反射的金光,那感覺很是嗆眼。
每一本護照中間的字母都會鍍金,然而我身上帶著的這本卻有兩行鍍金的字,第一行之後,第二行就萎縮、消失。我的護照是舊版的,要到2030年之後才會過期。我猶豫過到底要不要去換成新版的?但手上的還有五年才過期,現在就去換感覺浪費了。這種感覺很奇怪,我想不出早五年換護照到底哪裡浪費了,可就是沒什麼動力去換新的。想來想去,我猜歸根究底是因為我潛意識裡根本不相信新護照能造成什麼差別。這想法有點激進,但是,如果「中華民國」這行字還存在,把「台灣」放大有什麼意義?
新版護照說服了海關跟搞不清楚台灣現狀的外國人又能怎樣?凡讀過台灣憲法的人都知道,統治著這個群島的政權就叫做中華民國。不管封面上的台灣再怎麼放大,翻開內頁,台灣又會再次萎縮、消失。
國小的時候去我們家搬去荷蘭住了一年,學校裡的華人不多,我成了學校裡的「the chinese」。每次想要解釋的衝動湧上,我的喉嚨就多了一根魚刺一樣的東西,硬是哽住了湧上的語句。沒有人阻止我去解釋,喉嚨哽住的原因是,我當時根本不知道chinese 和Taiwanese的差別是什麼。我只是憑藉著每次提起相關話題時,長輩們露出的尷尬猜測出我們身上的label並不正常,但他們從未向我解釋過。
我二年級回到台灣,再次經歷類似的衝擊是十年級轉學到上海的美國學校。這一次我知道的比以往還多,但那種被哽住的感覺還是時時伴隨,因為有些東西我仍不確定。我可以自信地在華裔同學的面前說出「We are not a part of china」,但他們沒發現的是我故意採用了狡猾的說法。我的主詞是「We」而非國家的名字,而且還用「we are not」否定句型,這句話的形式主導了內容。
在美國學校我喜歡向外國人介紹「Am Taiwanese」,但我不知道當一個Taiwanese是什麼意思,我時常感覺自己像是「非典型台灣人」。社會學家看到不認識的東西時都喜歡加一個「非典型」就當作問題解決了。我也不太了解台灣人,那麼我自稱非典型台灣人應該不為過吧?
我感覺我們不像中國,但中華民國和台灣的差別還是令我困惑。是兩個中國,還是一個中國一個台灣?如果是後者的話,中華民國不就變成殖民政府了嗎?這個概念對剛上高中的我來說太跳脫了,我還無法完全接受。
十年級的時候我跟我的社會學老師K討論過這件事。
我問K:「如果一個國家在殖民了另一個國家,一段時間之後這個政權在本土的統治被推翻了,於是把政權轉移到殖民地以延續統治,這樣算是Colonization嗎?」K聽到馬上皺眉頭,他說這個情境太罕見了,叫我給個案例他才能回答。
我邊笑邊說「中國內戰」,K瞪大眼睛點了點頭,沒有想到這麼奇怪的案例真的存在而且離我們這麼近。
我們討論出的結論是,1945-1949的四年之間,中國國民黨的統治就是殖民。1949至今,雖然中國國民黨不符合殖民者的定義,但是他們統治的手段以及文化移植「could be a demonstration of colonialism(一種殖民主義的展現)」。
這樣看來,中華民國算是一個「非典型」殖民政府吧?十升十一的暑假我跟一群同學去雲南,下飛機後,他們很自然地拿出護照拍限動(在中國飛國內線也要查護照)。我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配合他們拿出護照,即使我拿給海關看的根本不是這本護照而是台胞證。大家一起圍成一個圈,一隻手舉手機一只手拿護照。順利地拍完限動,沒有人流露出異樣的眼光,也沒有人覺得不對勁。只有我心虛虛的。對他們來說,護照就是護照,國籍就是國籍,國家就是國家。
在國際學校裡,「Where are you from」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,很少人能夠馬上張口就答。有個朋友向我解釋他們聽到這種問題時,腦袋裡會跑出一串礙於禮貌沒說出的反問「你是指我出生的地方,我成長的地方,我的國籍,還是我寒暑假會定居的地方?」
那個朋友說如果懶得跟對方深聊的話,直接問國籍最方便,因為這是最明確的。也許大家都沒有明確的身份認同,但大部分的人身上都有一個明確的、不會隨意更動的標籤。我沒有,我只有一個「非典型殖民者」頒發給我的護照,以及一行萎縮的燙金文字。
我發了兩則限動,一則正常、一則摯友,我把後者的「Republic of china」用紅線塗掉了。
發完限動之後我在車上一直重複點進那兩則限動,想著大部分的好友大概會快速點掉這些粉色圈圈吧吧?執得慶幸的是好友名單中仍有為數不少的自己們,只有這些看見綠色圈圈的自己們才能真正看懂這則限動。
那時我十七歲,即將十八歲,我終於懂了我與護照上那兩行字之間的關係。
我在即將成年之時終於與真正的自己正面相值了。
我是台灣人,不是中華民國人,兩者不可能並存。將中華民國指認為非典型殖民者是我的啟蒙,但啟蒙還遠遠不夠。
指認是第一步,下一步是行動。
十年前,太陽花世代的長輩們為我的台灣認同鋪下了基礎,而現在是我的時代,我要對抗意圖消滅台灣認同的非典型殖民者,以及躲在其背後的真正的侵略者,中國。
我是吳思瑤選區的選民,我為此感到驕傲,每次看到他在國會裡對抗國民黨,我就可以自信地指著他跟朋友炫耀「這是我選的」。我還不能投票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說服更多已經成年卻從未啟蒙的人投給對的人、罷免掉錯的人。
戰爭早在很久以前,在我們還未意識到時就已經悄悄開打了,此時此刻,罷免掉中國國民黨就是在對抗中國。台灣人恐懼的熱戰只是侵略戰爭的最後一步而已,而我多麽希望這場戰爭不會進行到那個階段。
藍白支持者以為他們在支持和平,實際上是在放任戰爭進行而不作為。如果我們放任灰色地帶的戰爭繼續進行,那麼,熱戰很快就會到來。生在這個時代並不容易,我們不只要否認中華民國,我們還要阻止中國的侵略。國中以前在台灣;高中在上海;大學在香港,我用身體感受過自由、不自由以及半自由的差別是什麼。
我姐寫過一句話,他說「I am Taiwanese. Not because I am born that way, but because I strive to be.」我們並非生而為台灣人,而是透過行動努力地接近「台灣人」。
2024一月到現在的這一年間我拉票、參與青鳥、緊盯國會、宣傳罷免。這一切目的很簡單,就是我希望以後我在異地拿出這本小冊子時,那片厚實的墨綠能夠給我一份完整的歸屬感。
Comments
Post a Comment